碧落岛藏风得水，僻居海外，确实是洞天福地、世外桃源。海府的宅子连着后面平野，开着肥沃农田、广袤果林，阡陌交通，四通八达，足以让海家及其门人弟子自给自足。
这一日惠风和畅，万里无云，海风挟着淡淡咸味掠过桃花林，带上阵阵香甜，拂过姑娘的发鬓。
褪去血红嫁衣、换上一身素白孝服的女子正奋力挥着手里的铲子和锄头，开出一个个深坑，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，密密麻麻。
坟坑边上，便是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，身上服装各异，应是来自不同门派。
“海姑娘，歇会儿吧。”
沈南絮轻移步子，悄声靠近。
“不歇了，再放下去，就臭坏了。”
海家少主手上不停，声音清冷。
沈南絮皱皱眉头，“海姑娘葬了海夫人和同门，想来也累坏了。这些人与姑娘无亲无故，烧了便是。他们体内尸毒若渗入地里，还不知会不会影响岛上的农田和淡水。”
“当年在街边卖艺乞讨的戏子会成为今日的偃师，与我海家不无干系。这些人会死，我海家自然难辞其咎。我不知他们姓名家乡，连块碑也立不成。倘若连叫他们入土为安都做不到，我海家还配叫什么名门正派？”
海棠搁下锄头，擦擦额上细密汗珠。
“海姑娘仁义，沈某佩服。”
“即便你吹捧我，伊公子的情况，我也束手无策。非是不愿，实是无能为力。”
沈南絮面色铁青。
“沈公子有所不知，我海家先祖出身前朝百戏楼，承袭得正是百戏楼祖师的音律技法。但那位祖师爷后来走火入魔，以一曲‘如梦令’搅得江湖腥风血雨，百戏楼也在群仙围攻之下烟消云散。偃师十年前曾以此勾魂夺魄的邪曲残谱来碧落岛提亲，先慈宅心仁厚，自不肯和这种邪魔外道扯上干系，但哥……海长歌想来和他做了什么交易，拿到了残谱，并从中化生出一门‘念念成谜曲’。那曲子虽然不能叫人言听计从，但也可封禁人的意识，再配合偃师的傀儡技法，足以令仙道高手为其驱使。我的琴艺不如海长歌，对‘念念成谜’更是一窍不通，伊公子中了此曲，魂魄心神都遭受了深重伤害，能否醒来，醒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，我实在想不到。”
沈南絮攥紧拳头，恨不得此时便将弦音抓来，扒皮抽筋。
“但沈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。”
海棠挥起锄头，凿了个新坑，“伊公子虽然神识被封禁了，但似乎一直还留有一线清明，海长歌稍不注意，便能叫他重新主宰身子。当日他来房间背上我的时候，便趁偃师不注意，将碧海玉箫藏进我袖子里。有这般作为，绝非意识全失的傀儡。而今他脱离了邪曲操控，可能很快便会恢复意识了。”
这话海棠在为伊秋石诊断之时就说过了，但沈南絮仍是免不了担忧，此时再次听来，只能勉强笑笑。
“倒是沈公子那位同伴，中了桃花瘴毒，此时可好些了？”
“哼，不知道。”
沈南絮拿起搁在边上的铲子，为新开的坟坑除土，“他脸上阵红阵白，一直昏迷着，又哭又笑地说些胡话，鬼知道他梦到了些什么。”